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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荣:一个“弯道超车”的领跑者

2017年04月10日 13028人阅读

接力赛,胜败只在毫厘间,最难就是接棒后实现反超。

如果,一位接力跑者,不但实现了反超,还将竞争者甩下一大段距离,那是怎样激动人心的霸气?

霸气之外,是超越常人的勇气、力量和坚韧。

有史以来完成千例第一人、单月手术量打破世界纪录、2016年全年手术量世界第一……

这些肝胆胰机器人手术纪录,全部属于全军肝胆外科研究所所长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肝胆外二科主任刘荣。

刘荣说:“我最差,也能做个医生;最好,也就是个医生了。”

刘荣还说:“人来到这个世界,就是为了做点事情。不然,为了啥?”

于是,凭一个医生的身份,和这股“做事儿”的精气神儿,刘荣在肝胆胰外科专业的跑道上,越跑越快。

手术创新的领跑者

腹腔镜手术突破肝胆胰肿瘤机器人手术千台第一人,他对解决难题有瘾

刘荣诊室的门经常要有个人“顶着”,因为家属真的会“涌”进来。他眼角纹略密,爱笑所致,碰上“倔”患者也能保持笑着说服。毕竟来找他的病患都是“久病成医”的重症,慕名而来都是听闻他手术厉害。

“同样的病,别的医院一个病区就收一两个,我这几乎全科都是。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,是“一览众山小”的手术量。

机器人肝胆胰外科手术,在国内开展不过10年,总计四千多例,而刘荣从2011年至今,个人就做到上千例,不仅在国内独占鳌头,其团队也在去年12月成为国际首个这项手术破千例的单中心。

“夹杂”着春节假期的今年2月,全国的机器人手术156台,刘荣团队就占了60台。而在两个月前,这个世界纪录刚刚被他的团队攥到手里 —— 全科月完成100台。

刘荣的机器人手术,笔者有幸现场观摩过。快速、手法简洁、精准、出血少,而缝合和收尾的处理,往往是令同行大开眼界的 “漂亮”。

熟才能生巧。刘荣团队的手术量在院内可以称为“疯狂”。患者总是埋怨刘荣的门诊,每周只有两个半天,他们不知道的是,这个科室的节假日都是排满手术的。

2016年,肝胆外二科的年手术量超过1500台,节假日手术接近300台。换算到刘荣个人,除去每周两个半天门诊和半天周会,在170多天的工作日里,刘荣平均每天手术已超过13小时,且全部是高难度手术。

 

“手术狂人”的背后,是打破陈规的勇气和对创新的“上瘾”。

1995年刘荣初到解放军总医院时,除胆囊切除外的肝胆手术基本都是开腹手术,长达30厘米的切口创伤大,患者恢复也慢。

当时的刘荣就开始研究如何把腹腔镜技术运用于肝脏手术。没人可以请教,也没有示教视频,他就自己琢磨,一遍遍地进行动物实验。终于,在2002年,他成功开展了第一例腔镜肝切除术。接受该微创手术的肝癌患者术后活了9年,最后是因为肠道出血去世。

随即,刘荣即开展了第二例腔镜肝切除术,这不仅是国内首例腹腔镜半肝切除,还是国际首例行先阻断拟切除区域血流再行半肝切除的腹腔镜手术。之后,这一术式得以推广,成为腹腔镜肝胆外科手术的通用术式。

接着,他的探索延展到腹腔镜下经肝断面顺行胆道镜技术、后腹腔镜胰腺切除技术、腹腔镜下经结肠系膜入路胰腺切除技术等。

“首例”从此就与他密不可分:国际首例腹腔镜右三肝切除、首例后腹腔镜肝脏手术、首例单孔肝切除手术、首例腹腔镜复发性肝癌再切除……他还在国际上率先提出“腹腔镜解剖性肝切除理念”,撰写出版了国际首部腹腔镜肝切除手术学专著 ——《腹腔镜肝脏外科手术技巧与要点》,并且制定腹腔镜胰岛素瘤切除围手术期规范。

 

在科里,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开创后腹腔镜胰腺手术入路的故事。

当时,后腹腔镜技术已被广泛应用于泌尿外科手术中。一次,刘荣经过手术间时,恰逢一台肾上腺肿瘤切除手术临近尾声。

他的脑子里火花一闪:后腹腔镜能不能用在胰腺背部病变上?

正是这一闪的“光亮”,解决了多年来阻碍腹腔镜胰腺手术开展的难题。刘荣解释说,和肾脏类似,胰腺位于腹腔深部,显露困难。传统腹腔镜切除术需要从病人腹部正面开始逐层游离其他器官,手术复杂创伤大。

若将之换成后腹腔镜入路,创口到达胰腺的距离大大缩短,手术副损伤可以大幅降低。尤其对重症胰腺炎患者来说,可以最大限度上减少胰酶激活,避免自身组织消化,从而显著降低死亡率。    

肝胆胰肿瘤外科副主任胡明根的形容是,刘荣对解决困难“有瘾”,创新的频率是两三个月一次。小到缝合方式的改变,大到手术入路的颠覆性变化。2014年,刘荣团队凭借微创外科手术和复杂肝胆胰手术领域的傲人成绩,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。

“为什么你可以不断想出新的办法?你觉得这是天分吗?”笔者问。

“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。做着做着,突然想这样做不是更好吗?” 刘荣口中的解决问题,一是解决患者治疗效果的问题,二是解决医生效率的问题。

 

提高效率,就能救更多的人。一台胰十二指肠切除术,涉及多个脏器切除以及三个吻合口,普通医生六七个小时才能下台,刘荣不到三小时就完成了,得益于他多次改进了胰肠吻合。这是因为,他发现“胰漏”发生的几率其实与缝几层没有太大关系,关键要看缝合的松紧度和手法。手术由繁到简,时间减少了,安全性却提高了。胡明根笑称,这已经是刘荣的 3.0 版本!

在刘荣看来,外科手术的发展从第二次工业革命前的“冷兵器”时代算起,现在即将迈入“4G”时代。

“最初冷兵器时代还只是解决感染、消毒的问题,随着电气化、机器大生产的普及,在医学上开始出现分科,先进工具、设备的引入实现了器官移植……如今已经到了第三阶段的机器人辅助下的微创阶段。” 他说,自己算是从“2.5G”接力,通过肝胆胰手术新技术的创建和推广,实现了到“3G”的跨代。

腹腔镜为突破口,到机器人微创手术的常规化操作,刘荣从“跟跑”到反超为“在世界拥有一席之地”的国际地位,这样的弯道超车,恐怕最大胆的编剧也不敢想象吧。

团队管理的领跑者

这个团队会高速的向前跑,不会因为有人掉队就减速,希望有一天他们都跑到我的前面去。

2016年12月29日,在“机器人手术单月破百”总结会后,刘荣和本科室医生合影。面对镜头,他依旧习惯性的小紧张,那双救治病人于危难的外科手竟也似无处摆放。

这是他领军的团队,也深受他的影响。

所谓“肝胆相照,一荣俱荣”,并非说有了刘荣的成就,他们就跟着上天,而是要把他们培养成一群“刘荣”。

这样的成长环境是严苛的,刘荣给他们的观察期是两年,“看你适不适合,看你的自我管理能力。这个团队会高速的向前跑,不会因为有人掉队就减速”。

但一旦有了成就,刘荣也会尽全力为他们争取。

胡明根,2008年起跟随刘荣,多年历练已是国内同侪中的佼佼者。在刘荣的努力下,他33岁升副高职称,荣膺总后科技新星,36岁已是科室副主任。

“主任的事情和想法比较多,我随时都会把要做的事情按轻重缓急记下来,生怕漏掉。”肝胆胰肿瘤外科的科秘书的桌上有四个大笔记本一字摆开,分别记录着是刘荣的日常事务,参加会议,紧急事务、预约事项等。

要跟上刘荣的步伐,对大家都是个挑战。同时兼顾临床、科研、行政和后勤,作为科主任,刘荣的脑筋会抓紧一切机会打开一个新的“任务”。

比如数据化的绩效管理,能完全量化所有医生的工作量和工作效果。这些数据是刘荣专门从院方相关部门定制的,“大家做了的事儿都能被看到,让干了活的人有收获”。这是刘荣评估团队的尺子,也算是他给这个团队定的“跑速”。

再比如,从每天始于早交班的全科标准化病案处理 —— 全科分为肝胆病区、胰腺病区和日间病房,实行信息共享,从接诊、病案分析,到手术实施以及预后护理,全部有相应的处理预案。

这样做的目的,不仅可以提高效率,减少医患间的沟通误差,还能从流程上保证让后来者有条不紊的提升,以及在疑难病案的处理上迅速形成全科的合力。

但刘荣并不会失之于严,他几乎不会说狠话,只是在后辈成长的每个节点,在手术台边、在技术创新上、在科研方向上,先人一步的“保驾护航”。

 对年轻人快马加鞭,是刘荣深知机会只给有准备之人。

从2011年独立管理一个病区始,那时没有病人,病床是四处凑的,器械是借的,靠着他和胡明根、赵之明、李成刚、赵国栋等几个后辈的硬扛,发展到2013年成立了38张床的科室,再到2016年发展成两个病区、76张病床的独立科室,这其中有6年来的摸爬滚打,更有之前几年刘荣蛰伏时的积累和探索。

这种严格的培养模式,让刘荣团队有了过硬的战斗力 —— 18名临床医生中7个是带组医生,都能独立开展机器人手术。

一次国际会议上,刘荣和助手赵国栋医生进行了一次机器人手术直播。印度外科协会主席不但对刘荣的技术赞叹不已,还特意提了句:“你的助手,也是世界最棒的!”

提及此,刘荣自比是那个树干,希望早日看到“枝繁叶茂”的一天,“那时候,希望他们都跑到我的前面去”。

技术推广的领跑者

刘荣曾发过一条微博:不在手术,就在手术的路上;不在开会,就在开会的路上……如今,可以加上一条,不在推广手术,就在推广手术的路上。

“会当凌绝顶”的意气风发,并没有挡住刘荣让新技术“四处开花”的热情。

作为国内肝胆胰领域多个官方技术指南的起草制定者,刘荣多年来坚持带领科室主办学习班和“微创外科论坛”,受惠的医生已超千人。这样做的目的,就是在肝胆胰肿瘤切除手术的领域内,把国内同行20%的成功率逐步提升到其科室的80%。

“这几乎是目前技术的上限,随着4G时代智能外科的发展,希望解决最后20%的问题。”

 对新技术天然敏感的刘荣,自然会搭上互联网教育的“快车”。2016年,他积极倡导搭建互联网医学教育平台 —— 互联网世界医生培训平台eWDT。在此基础上,互联网外科学院成为互联网世界医师培训平台下首个互联网学院。学院联合了20家大型三甲医院150位知名专家,对千余家医疗机构的上万名基层外科医生进行免费培训。

于是,刘荣手术的观众不再仅仅站在他身后,而是远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处的同专业医生。

被问及“成就别人,你这样算是逼自己么”,刘荣说:“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领先,只能不断发掘新的东西。比如机器人还只是个机械臂,在智能化方便还不够;比如单孔机器人的研发……”

2016年底,他发起成立了中国医学装备协会智能装备技术分会,旨在推动智能装备在医学领域的研发、应用和市场化,涉及医研产的各个环节。引领行业之先的盛会,亲临现场的医学界、生物科技界的两院院士就有5位。

在大会的主题发言中,刘荣不仅分享了自己手术创新的心得和经验,还从机器人的工学设计、入路设计以及精细化操作等层面,提出了新的发展课题。

古希腊的阿基米德,最为人知的身份是伟大的数学家,但他身后的头衔其实还有物理学家、哲学家……医生刘荣,也是研发单位所喜欢的。刘荣他们眼里,也是个“善于创新的工程师”。

在科里,刘荣同样是“完善细节”的设计师。比如手术病患人手一册的《入院须知》,厚厚一本,涵盖了从流程到术后恢复等各类日常问题,读完了就不会天天“看着表去挤医生的门”。

针对门诊患者的《就医100问》也已经编写完成。“都是患者、家属天天会问到的问题,这样既压缩了了医生的重复性劳动,又能让医生减轻一些心理负担。” 刘荣说,未来他希望把术前谈话也做成3D视频,甚至是VR场景。

天生,他就是个领跑者

在巨人的肩膀上,他给自己装了马达,和方便面一起在实验室。

大学时的刘荣,给人的印象一是个子高,以致于“裤腿是接上的”,二是脑子极好 —— 去图书馆借书,不但迅速看完,还能讲得头头是道。

天才型选手,往往要靠大智慧才能驾驭。刘荣研究生师从我国“肝胆外科之父”、中科院院士吴孟超,毕业后又跟随我国胆道外科创始人、中国工程院院士黄志强继续突破胆道和胰腺病的临床。

如果说之前的学业和临床还算循规蹈矩的话,那么在考取了吴孟超院士的研究生后,刘荣的事业开始步入快车道。

“一夜之间眼界打开了,见到了先进的团队之后就有了动力。”之后的刘荣就像装了马达,博士三年的试验,他仅用两年就完成了。为了研究肝癌的发生和转移机制,他日日和方便面一起“泡”在实验室里,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离开,期间实在困了就窝在角落里打个盹。

上千个日夜颠倒之后,刘荣成为了国内最早研究肝癌转移基因的人之一。

 

来到黄志强院士的麾下,刘荣就像一个“神经病”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。

“神经病”何来?

“做腹腔镜的时候,有人说没前途;做机器人的时候,有人说太贵了不是趋势。” 某次谈及技术发展时,刘荣这样作比,“七十年代家里有台黑白电视,就很了不起了。你要是告诉他以后电视能薄到挂在墙上,人家肯定说你是神经病。”

而黄志强院士是刘荣探索腹腔镜手术的坚定站台者,不止是通过发言来支持,而是亲自在一线阵地 —— 手术台旁为他保驾护航。

承大任者,必苦其心志,劳其体肤。每次高飞之后进入一段蛰伏期,刘荣也不例外。

在马拉松式的前行中,刘荣的奔跑并不总是“百米冲刺”的速度,也会经历弯道,也会在困难面前“闷在屋子里,满屋子都是烟味儿”。但他从来没有让自己真正停下来,“那时候我就想做眼前能做的,做不到的不要去想”。

他能做到的,就是确保自己学习并彻底“吃透”新技术,重新加速后能跑得更快,带动更多人。

 

常年高负荷工作,能“放纵”的吃一顿辣火锅,是他给自己最大的调剂,尽管这对他的健康不太有利。

刘荣的爱人透露说,家里有两个90%,90%的话题都跟医学有关,90%的家务事都跟刘荣没关。但只要他动一次手,屋里就会非常整洁。

刘荣也笑着说,大事我说了算,但我家从没大事。

不仅没大事,他们也没一张合格的全家福。家里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合影,是一家三口过年时被亲戚抓拍的。

  后记  

       还记得初见刘荣时,正是深冬一个雾霾天,窗外的世界灰蒙蒙的。12层的胰腺病区,寂静的略有些凄凉

       因为胰腺恶性肿瘤的恶名远播,来找刘荣开刀的,很大比例都是被其他各级医院下了定论的,病人和家属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
       查房开始,连着三个病房门推开,让笔者错愕的是,无论患者和家属,并没有想象中的过度焦虑和无助。看得出,家属对病人的恢复有担心,但也很有期待。

       之后,刘荣和医生们站在楼道里,商量着病人的手术方案。病区玻璃门的另一侧,挤着十多个还不能入内的家属,使劲往里面张望。

       十几米间隔,一扇玻璃。这些家庭的幸福,就在刘荣他们的讨论中,一点点放大。于是想起某个黄昏,累瘫在沙发里的刘荣和笔者的对话:

       你怎么评价手术的好坏?

       一切,还都得看术后的生存期。

       这么一直跑,有没有觉得累得跑不动了,想停下来?

       这人啊,来到这个世界,就是为了做点事情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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